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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民族的“骷髅神”:不可思议的祖先神崇拜

“骷髅神”——不可思议的祖先神崇拜

关于“祖灵崇拜”的话题,在各式各样的神话传说中,确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奇谈。然而,就在这种不可思议的话题中,可以体察出原始初民幼稚的心理,获得图腾崇拜与始祖渊源的信息。其中,学者们从北亚、东北亚到世界各地一些民族搜集到关于骷髅神的神话传说,大体可归于不可思议的的祖灵崇拜的特殊形式,正是这种让人倍感惊异而又颇具学术价值的研究课题。

法国原始思维的研究者列维·布留尔在其名著《原始思维》一书中指出:“原始思维和我们的思维一样关心事物发生的原因,但它是循着根本不同的方向去寻找这些原因的。原始思维是在一个到处都有着无数神秘力量在经常起作用或者即将起作用的世界中进行活动的。……简而言之,看得见的世界和看不见的世界是统一的,在任何时刻里,看得见的世界的事件都取决于看不见的力量。用这一点也可以解释梦、兆头、上千种形形色色的占卜祭祀、咒语、宗教仪式和巫术在原始人的生活中所占的地位。”在这种原始思维逻辑支配下,古代先民是非常重视死人的。他们普遍地相信灵魂的存在,对死亡感到异常神秘和恐惧。原始人认为人的死生都是由一种看不见的神灵力量支配着,因此,他们常常为死人举行各种各样的仪式。而在一些原始氏族部落中,认为头骨是盛死者灵魂的容器,死者的头盖不仅在家中保存,而且还在礼仪时使用。由此就不准理解骷髅神表达出的宗教含义了。它是人的灵魂的体现和精灵的象征,如果是祖先的头骨,还能起到保祜子孙安康的功能。

德国学者J·E·利普斯在《事物的起源》一书中写道:“死人的头骨或骨骼也作为含有灵魂力量之物而受到崇拜……既然头骨时常被当作成灵魂的座位。自然就要获得它,保存它,假如它属于一个杰出人物如祭司或首领,更是如此。头骨崇拜不限于对祖先的头骨,而且扩展到任何能获得的头骨,无论它为朋友的还是敌人的。”头骨崇拜作为萨满原始宗教的重要内容之一,曾广泛地流行于北半球许多地区的原始氏族或部落之中。

在北亚、东北亚古代民族中,骷髅神的传说虽不普遍,却是自正统史籍到民俗、民族口头传说乃至考古资料,都不乏其例的。《契丹国志·初兴本末》讲述契丹族源的传说:“有男子乘白马浮土河而下,复有一妇人乘小车驾灰色之牛浮黄河而下,遇于木叶之山,顾合流之水,与为夫妇,是其始祖。是生八子,各居分地,号八部落。”当提到其中三个奇异的人主时,讲述了三个故事:“后有一主,号乃呵,此主持一骷髅,在穹庐中覆之以氍,人不得见。国有大事,则杀白马灰牛以祭,始变人形,出视事,巳,即入穹庐,复为骷髅。因国人窃视之,失其所在。”接着还讲到一个叫“蜗呵”的,“戴野猪头,披猪皮,居窍庐中,有事则出,退复隐入穹芦如故。后因其妻窃其猪皮,遂失其夫。”还有一主叫“昼里昏呵”,惟养羊20只,每天吃19只,次日复有20只羊,日日如此。这三个人主“皆有治国之能名”。

契丹“三主”传说,后两种较易理解,应为反映野猪和羊图腾的原始宗教信仰,其所反映的生活形态也和历史上契丹族的经济生活相符合。契丹族是于十世纪时,兴起于今内蒙古自治区东部西拉木伦河(西辽河北源,旧称潢水)一带的游牧民族。他们猎取或养畜的猪、羊,给氏族经济生活带来繁荣,于是把它们神化了,不仅把猪头、猪皮作为装饰,取其神异,还想象从羊的身上提取不尽的食物来源,帮助经管治理好自已的民族和国家,至于神秘其事,一旦被人窥破,就“失其所在”,乃是先民“诸禁”之必然。作为部族图腾,猪图腾见于史前发帝族,羊图腾见于乌古斯汗族裔部落,契丹人如存在这两种氏族图腾,可能存有某种族群间的历史渊源,透露出在历史进程中古代族群间发生氏族血缘融合的信息。唯有“甑中枯骨,化形治事”令人费解。一会儿人化骷髅,一会儿骷髅化人;死犹未死,活未全活,尽在一氍之覆,牛马之祭。实在令现代人无法理解。

骷髅,作为祖先崇拜的特殊灵物,源于族人对巳逝祖先的依恋和寄托之情。它既是灵魂不死、死而复生的媒介,也是氏族部落供奉的图腾圣物。只是这个“图腾物”不是远古盛行的灵异动物,而是人类自身——死后有灵的枯骨。这是对一位“有治国之能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年老酋长的祭祀,或者说就是对祖先枯骨的崇拜。它区别于一般图腾崇拜者,是人类巳意识到自身的价值,应属于宗教学或人类学上的“图腾化身说”。此说笃信“人即是其自身图腾之活的化身”,其显示于人体者并非动物图腾,而是与图腾祖先有着不解之缘的某种超自然体,或表现为祖灵附于幼儿之再生,或将祖灵意识明确归于人类自身——而且是对氏族有贡献的人物的遗骨和神偶神像。在原始宗教中,以人为图腾物的祖灵崇拜,属于万物有灵、灵魂崇拜中的最高层次,不仅标志着万物有灵观念开始出现人本倾向,而且是萨满信仰的核心内涵。

做为图腾物的骷髅,一般都是指男性骨骸,往往是战神的标志。他也许并不是最早的祖先神,这在《契丹国志》中说得明确,但他是文化英雄神。人类最早的始祖常只被说成是女神感孕而生,或“最早的父’和“最早的母”(所有男子的父和所有女子的母),表现出母系社会的特征,祭祀也常表观为血祭大地,以求繁育。骷髅神虽也产生很早——考古学家说它是石器时代的产物,但它应是原始文化“进入初级文化圈范畴之内的”狩猎民族父系图腾文化的产物。在一些好战的狩猎和游牧民族中,如驰骋亚欧大草原的突厥古族和蒙古人,其最初的父汗有时和至上神混合为一。人们为纪念英雄祖先,不但在史诗中大加颂扬,而且追加以各种形式的崇拜,从中可以看出,祖先崇拜渐变为英雄崇拜了。特别是在一些由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部族中,“由于对妇女特殊地位的反对,男人自己组织一种秘密的社团,在这种男社团里,崇拜死者的灵魂并尊敬个别男性的祖先,尤其表现在头盖骨与戴着假面的跳舞中,这也是万物有灵崇拜的效果,使一般死者都受崇拜。死者往往经过重行的葬礼:一是暂时的,待到肉与骨分寓以后,则把骨头单独的(或与其他骨骼)永久保存起来,作为第二葬礼。后期的无外婚制的母系民族常举行‘猎头’以获得异乡人的头颅、手足或其他部分;到氏族举行法术性的繁殖礼仪时,这些东西便是主要用品。”以上是德国人类学家施密特神父讲述南洋猎头部落对头盖骨作为灵魂储存器的特殊灵物处理过程和保存价值的一段话。

著名学者汪玢玲教授研究认为,在北方萨满文化圈中,古代先民同样重视头盖骨的作用,认为它是亡灵所赖以保存的场所,有了它灵魂就可以永存,人也可以复生。这是活人大脑思维工具这一生理现象直觉感受的结果。在“万物有灵”和“灵魂不灭”观念的影响下,古代传言“骷骸有三种”:“地中有游尸、伏尸、不化骨三种,皆无棺木外袭者。游尸乘月气应节而移,无定所;伏尸则千年不朽,常伏地;不化骨乃其人生前精神贯注之处,其骨入地,虽棺朽衣烂,身躯骸骨皆化为土,独此一处之骨不化,色黑如臀玉,久得日月精气,亦能为祟。故负米者死,肩骨后朽,舆夫死,腿骨后朽,以其生前用力,为精气结聚,故入土不易朽。伏尸亦然。伏尸久则受精气为游尸,又久而为飞行夜叉。《岣嵝神书》云:‘老蛤能辟伏尸’。”“岣嵝”即“骷髅”之借字,“骷髅神’有其专书,可见古人对死人遗骨之霓视。惜今巳难觅此书,求之难得。其中游尸、伏尸之说虽皆无稽之谈,谓“不化骨”因生前精神贯注之处,劳动磨炼,独后朽之说,颇有一定生理根据。至于“飞行夜叉”,即瑶族传说之“落头民”,大体谓其人之头,夜间能飞,两耳为翼,及晨复返归置腔上,如生人,飞前颈有红线痕云云,《搜神记》、《赤雅》等书均有记载。这些都是从人类头骨有灵的原始宗教性思维观念演义而来。

北亚、东北亚具有萨满信仰的古代民族,包括中国北方及今俄罗斯境内的古亚细亚民族,基于“神-鬼-人”及灵魂不灭的观念意识,大多有过骷髅崇拜、骷髅神话,逐渐发展到面具崇拜,并用于假面舞和表演上。正如德国学者J·E·利普斯指出的那样:“从死人崇拜和头骨崇拜,发展出面具崇拜及其舞蹈和表演,刻成的面具,象征着灵魂、精灵或魔鬼。”直到20世纪40年代末,内蒙古各地的喇嘛跳鬼舞时所用的面具,还常以骷髅形为装饰。

布里雅特蒙古人中,流传着一个萨满英雄神的故事:这位萨满杀死了七个黑铁匠,用七个头盖骨做了七只酒杯,用七个人的脑子酿了七杯酒,献给氏族部落的祖母蔓赞古日木神,老祖母一下子喝醉了,随手把七只酒杯抛到天上,就变成了北斗七星。这是反映萨满和铁匠斗争的神话。在东北亚雅库特人和布里雅特人中,铁匠和萨满一样受人尊崇;认为“铁匠亦有神秘之力”,和萨满旗鼓相当,都是通神人物。雅库特人有“铁匠和萨满是一个窝里的鸟”之俗谚;布里雅特人甚至认为铁匠可置萨满于死地,特别是黑铁匠比白铁匠更凶残,可以吞噬人的灵魂。这里所述的故事就是萨满对铁匠的反击。

满族的骷髅崇拜,则表现为葬仪和祭祖活动,与“冥事崇拜”有关。满族也有过“二次葬”,即当死者浮厝之后,归葬祖坟时,子孙要在拾骨入新棺之前,再拜而捧持之,安放之后,全家拜祭而后葬。凡战死在外面的将士,即使骨骸无法运回,也必须将发辫剪下,和骨窍一起送归亲属。满族认为发辫是使头脑通灵之物,灵魂则蕴藏于骨窍之中,发辫和骨窍归于部族灵冢,族人的灵魂可以再世转生,而勇士的灵魂则会成为部族的守护神。同时,这两件遗骸物都不腐坏,亦有永远保存、纪念亲人的价值。在满族另有一种骷髅崇拜的变形仪式,是将带有根须的枯树根刻绘成骷髅头像,树之根须以像似人的胡须,骷髅制品粗犷生动。每到春节或忌日供此头像,以当祖宗神像,奉以酒食,同时请萨满跳神,子孙虔诚跪拜,求赐全家福泽,至为隆重。祭毕,送至山上,再拜焚之,取意升天。

北方民族的“骷髅神”——不可思议的祖先神崇拜

凌纯声《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所收的《什尔大如》篇,就讲到骷髅神库尔如米阿塔(“米阿塔”,赫哲语“骷髅头”之意)的故事:什尔大如骑马往西进发,到了北海地方。他沿着海边走去,走到一个海湾,心里想喝水却又没碗。忽见水上有只碗,便拿树枝勾来,一看并不是碗,而是人的脑袋骨,他非常奇异,便拿它当碗盛水喝,水味很甘香,一连喝了几口,香味不绝,添了又添,什尔大如说道:“你这脑袋骨,我不知是凶是吉,令人奇怪。若是吉祥之物,就在吾头上绕三绕,若是凶器,随手击我。”说完把脑袋骨抛了一丈多高。那脑袋骨在上边绕了三绕,对什尔大如说道:“我名叫库尔如米阿塔,我和暑绿不昆霍通城主战争的时候,被他捉住,装在铁柜里面,沉在海里已经有了360年。我死后灵气不散,侵入头盖骨。如今侥幸从铁柜内逃出来,漂在水上,咱二人相逢真是三生有幸。”他们俩人便结为兄弟。后来战争胜利,大家在船上饮酒作乐时,库尔如米阿塔开口对什尔大如的几位妻子说道:“我预先纳外拉尼德斗(“德斗”或“德都”,赫哲语“姑娘”之意)为妻,到家后再行结婚,先奈不能变成入形,请众位嫂嫂设法。”苏完尼答道:“我们正要看看你的容貌呢!”说罢,苏完尼纵身上飞,往下轰击库尔如米阿塔,把头骨打裂一尺,但仍旧合成一块。苏完尼的女儿苏恩法,比她妈妈的法术还要高,各种武功技艺无一不精。她用神力把头盖骨击成两块,一块在东,一块在西,库尔如米阿塔现出人形。库尔如米阿塔和诸位嫂嫂见礼,后来骑马出征,帮助什尔大如拓展领地即了汗位。什尔大如专门修建了一座城,请库尔如米阿塔和他的新妇外拉尼德斗居住。头盖骨则为苏恩法所收藏。

这个故事的许多细节提供出与其他原始民族有关骷髅神的比较资料。由于某种幼稚的心理,原始先民对待骷髅头的神秘态度具有一致性,如认为它具有灵性,用它占卜吉凶,对它施以法术可变人形,等等。古代契丹人对“三主”之一的骷髅神“覆之以颤”,祭之以白马灰牛(施以法术)辄“化形治事”。《什尔大如》篇故事中的苏完尼母女,用“击”的法术使库尔如米阿塔现出人形,恢复了骑士原貌,重新投入战斗。以上有关头盖骨和骷髅神的事实和论述,为我们理解骷髅崇拜及其产生的社会背景提供了线索。

对于祖先与死者崇拜的一种特殊形式是尸占术,就是睡在死者墓上,或用死者的骨骼举行某种礼仪,或向死者祭献,以从死者那里获得预兆与占卜。这种尸占术在古希腊及巴比伦文化中乃至南非土人与澳洲及南洋猎头部落中,都能找到。特别是用头盖骨占卜,几乎成了南洋厄刺勃和墨累岛土人保存干尸的主要目的。他们将骷髅用鹦鹉螺的螺钿嵌入眼窠,再用黑蜜腊点成瞳子,精心制做死者脸面模型,然后由最近的男亲属保存,以示怀念。然而更主要的目的是用它来进行占卜,寻找窃贼或致病的魔鬼。这种用骷髅占卜的原始信仰,同样保存在东北亚原始部族中。如库尔大如将头盖骨高抛,在头上绕了三绕。但是就所见材料,南洋猎头部落多以人类头盖作为战利品,一个战士把拥为这种人类头盖骨作为勇于战斗的标记,甚至作为求婚的必备条件。在一些初级农业民族中,以猎头用以祭祀土地,祈祷庄稼果菜丰收。甚至相信如猎到大胡子男首,更有激发土地生长的效力。在印度尼西亚松巴岛上还有存尸风俗,死人在埋葬前,用松巴岛上生产的土布层层包裹,有的十几层,有的几十层,有的贵族将军裹有一百五十层。族人崇拜骷髅,尸必取坐势,摆在室内牛皮上,若无力举行隆重葬礼,就把层层包裹的尸体供在室内,尽管尸臭难闻,子孙亦不能回避。他们信奉原始的“马拉波”,即把“祖宗”奉若神明,认为仅次于上帝,死者在阴间要和活人一样地生活在家里,仍然享有一切权利。这种妨碍卫生的陋习,在中国北方民族骷髅崇拜中则极为少见,相反,在漫游的骷髅骑士身上,则显示一种狩猎、游牧民族那种古朴的战斗精神。当然由于人类早期思维特点的一致性,认为头盖骨蕴有灵性这一点则是共同的。直到清代,在文化发达的中原地区,还保留有头盖骨有灵的原始文化残存,有戏取骷髅阿粪、慢神虐鬼之徒得恶报、骷髅滚地如轮逐之、卒得遗矢自食疾、三日而死的故事(见袁枚《子不语》卷一)。

需要指出的是,北亚、东亚诸民族的骷髅崇拜,不同于南洋猎头族的习俗。南洋猎头族深恐猎到的头颅有灵,怕遭到报复,故而祭祀之。而北方民族中的骷髅崇拜,更表现在骷髅神本身的不屈和战斗精神。如,库尔如米阿塔沉冤360年,一旦逃出铁柜,不仅恢复了人形和战斗力,还可以成家立业。前苏联考古资料发现,骷髅神在萨满信仰的北方民族中,多表现为战神,而不只是作为牲牺者和祖神形象被膜拜。这些事例说明,骷髅崇拜已同文化英雄神概念混为一体并且源远流长。

非常宝贵的是,这种骷髅神崇拜现象竟可以远溯到数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前苏联考古学家А·Π·奥克拉德尼科夫在《远东地区考古学的新成就》文中谈到,在乌苏里江及阿穆尔河(黑龙江)岩画中发现一组很特别的头像,他们描绘的显然不是活人面孔,而是人的颅骨——骷髅头像,嘴里吐露的牙齿象一排密密麻麻的木栅。他谈到:“阿穆尔河沿岸诸民族古代文化与现代文化之间的关系,一个令人想象不到的例子,就是关于骷髅头骑马漫游的那乃(赫哲)族神话。这个神话是广泛传于北亚诸民族(包括居地遥远的民族)的系列关于骷髅头漫游的神话之一。这个传说故事极为古老,毫无疑问起源于石器时代,而且建立在对于骷髅崇拜的基础。”这从考古学家在勒拿河与安加拉河沿岸发掘时,在新石器的时代和格拉科兹科沃时期的墓葬中不止一次地发现过没有颅骨的骨架也可以得到证明。更有意思的是,“萨卡奇——阿梁(村)的一幅很古老的岩画上,刻着一个骑马的骷髅头像。它好像是关于骷髅头骑士漫游的那乃神话的图解”(见《苏联考古文选》1980版)。

许多考古资料证明,从远古时代起,黑龙江沿岸的居民就崇拜岩画,从岩画附近出土的历代器物(如石器、陶瓷、箭头、钱币)可知晓同当时的祭祀有关。鄂温克族作为生育崇拜的鹿神,最初就是刻在岩壁上,以供祭祀的。且谓“岩画并非凡人所绘,而是瑟维基神(慈善之神)所为”。后来因为来了异国人屡次亵渎岩画,才在萨满指导下不得不把神圣的岩画挪绘到皮制的祭毯(纳穆)上。据此推测,那乃(赫哲)人刻在岩壁上的骑马漫游的骷髅头像,也一定是为了祭祀用的祖先崇拜或冥事崇祀之一种。东北亚少数民族如鄂温克族、赫哲族、蒙古族、满族先民都曾有过野葬(弃尸荒野)和以马殉葬的习俗。这幅岩画使人想到,它很可能就是黑龙江沿岸古代葬俗的真实反映,先民把部族的酋长或英雄的葬地变为祭祀的“圣所”了。同时,根据凌纯声先生所记“库尔如米阿塔”的故事,当知其为战败不屈的祖先英雄神。这和澳洲附近海岛玻利尼西亚人的创世主、至高无上神、文化英雄神马凯一样,都是以骷髅面貌出现的。考古学家说:这种古代文化遗迹可以从阿穆尔河口远及美洲,沿太平洋南下,直可追寻到澳洲。相似的骷髅崇拜,包括相似的螺旋纹岩画遗迹,是亚洲和美洲远古人类迁徙接触的证据。现代考古学、人类学、民俗学者撰文指出美洲印第安人是远古时期从东北亚进入美洲大陆的蒙古利亚人种的后裔,这种观点,或不无道理,从骷髅神崇拜及其发展形态,亦可说明这种东西方的文化渊源关系。

在中国西部阴山早期岩画遗址,有许多反映古代阴山猎牧人原始宗教意识的史前岩画。其中最使人注目的是乌拉特后旗南部大坝沟畔悬崖峭壁上磨刻的两幅骷髅岩画。岩画刻绘的为两个骷髅头形,与古墓中出土的骷髅形象十分酷似,活像将头皮剥掉后的骷髅,眼睛用两个圆洞表示,图左的无鼻子,图右的则用一个三角形洞表示,颇似人头骨的面部形象。图中的人头形没有下颏骨,锯齿状的上齿排成一列,整齐而锋利。在这里出现这类题材绝不是偶然的。这两幅骷髅形岩画,只是磨刻在大坝沟南口峭壁上的一小部分,那里有众多的各种各样的人面形、日月星辰以及神灵、人足印等千奇百怪的图象。从这些图形看,阴山岩画遗址当是氏族部落原始宗教活动的中心,当年氏族成员在萨满(或巫师)主持下,定期在此举行祭祀活动。从岩画图象来看,其崇拜的对象有天神、太阳神、日月星辰、神足印和骷髅等。岩画中的人头骨形象,无疑说明骷髅是远古阴山先民崇拜的神像,骷髅崇拜也是原始宗教崇拜的内容之一。

骷髅岩画是头骨崇拜的生动体现,头骨崇拜又是祖先崇拜的形式之一。最早的原始宗教是自然崇拜,当时由于生产力低下和人的认识能力的局限,先民关于自然界的知识是很贫乏的,在他们看来,整个自然界都是各种神灵自由栖息和纵横驰骋的天地,从而建立了“万物有灵”的观念。后来,随着灵魂观念的产生与发展,灵魂功能便日趋复杂起来,灵魂有其形态、性状和生活方式,灵魂不仅永存不灭,而且可以转移,按照灵魂的意愿,能够附着人体、动植物等各种事物上,对人类施加种种影响。这时人们通常将自己与某种动植物或其它物质联系起来,认为某种东西与自己的氏族有血缘关系,于是便把某物当做氏族的图腾而加以崇拜。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和人类征服自然力量的加强,于是对人的崇拜便进入人类的意识,由灵魂观念演变出对鬼神的信念,认为人死之后,灵魂离尸体而以神鬼的形式继续存在。已故的祖先的灵魂变成鬼或神,由鬼神的生活方式导致出阴间与阳间两个世界,祖先崇拜是阳世生存的人对在阴间生活的已故人的灵魂——神鬼的崇拜。可以说,无论是头盖骨还是骷髅崇拜,都仍然是萨满灵魂观念在氏族社会繁衍生活中的意念表现。

北方民族的“骷髅神”——不可思议的祖先神崇拜

(印第安贴花中骷髅跳起欢快的舞蹈)

至于骷髅神崇拜与萨满祭祀与祖灵崇拜是否有关?美国著名科学家斯·格罗夫在《死亡探秘》—书中,描述了这样一段萨满在“神秘仪式中的死亡体验”:西伯利亚和乌拉尔一一阿尔泰地区的萨满们要通过成为萨满的考验,这种考验的核心就是以仪式性的消亡与再生的形式与死亡深刻的照面,许多萨满都报道说,他们在成为萨满时要生一场大病,在生病期间,他们几乎濒临死亡地躺在帐篷或某个静僻的地方三至七天。他们在这段时间中体验到自己在地下世界神游,在那里,他们遭到恶魔和祖先精灵的袭击,经历了一系列可怕的磨难。尽管在不同的萨满与不同的部落中间,这些考验的细节不尽相同。但是他们所有人都普遍感到一种恐怖的气氛,都经历了磨难与残酷的折磨。考验涉及裂肢、排除体液、刮骨剔肉以及从眠窝里挖出眼珠等等。在这位萨满新手只剩一副骨架后,剔下的血肉即被各种病魔吞噬殆尽。然后,他得到一个新的血肉之躯,同时体验到号称神奇的飞升,或者是乘彩虹、骑桦树竿上升到天界仙苑。在死亡与再生的过程中,新萨满从人形或兽形的半神的精灵那里获得超自然的只是和能力。同书中展示有两幅图片,一幅是西藏大乘佛教的传统画,死者之王摩天的阴阳两面形象,就是两个呈舞蹈状的骷髅。另一幅是巴拿马印第安人的贴花,一群骷髅跳起了欢乐的舞蹈。这些骷髅骨腔里的小小心脏,象征着他们的和善。这些,都表现出表明骷髅崇拜与萨满祭祀和祖灵崇拜的密切联系。

那么,在活态的萨满信仰和文化遗俗中,是否还存在这种奇异的骷髅神崇拜的遗俗呢?据蒙古族学者波·少布调查得知,在蒙古博神词中,专门有“浩黑麦”(也称浩布黄,蒙语“骷髅”之意)一章,在博的翁哀(所领的神祗)中,也有“浩黑麦神”,并且有骷髅假面舞“表现出带有思乡和祖先崇拜色彩”。如此,黑龙江沿岸和阴山所刻的骷髅岩画,也可以作为萨满教信仰理解。

波·少布还讲到,在昔日蒙古社尔伯特山上,有一位蒙古王爷野葬于此,家人把他的骷髅摆成人形,每年按季节定期前来祭祀遗骨。黑龙江省依克明安旗额鲁特蒙族每到春节时,便指定一人反穿皮袄,带上骷髅面具,化装成“浩黑麦”,另有一儿童套上仙鹤假壳,扮成仙鹤,由“浩黑麦”领着逐家逐户拜年,每到一家,都要说“恭贺新春”、“吉祥如意”之类的话。同时还有一段有趣的对话:

问:浩黑麦,你从哪里来?

答:从老家阿尔泰来。(这个氏族是在乾隆年间从新疆阿尔泰迁到此地的)

问:怎么来的?

答:骑着仙鹤来的。

问:来做什么?

答:来看望五百户乡亲。

可见发展中的祖先神已不只是坐享烟火,而是主动以其骷髅原貌不远万里从阿尔泰山老家来看望久已南徙的子孙,并把最好的祝愿带给他们。子孙们也并不感到惊惧,而是倍加亲切地和祖先神对话。人们再没有昔日丧葬中的悲哀和对亡灵的恐惧,却借用假面和对话把人间和幽冥之间的亲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深沉而悠远。祖灵已不是像远古的骷髅骑士骑马漫游的原始形象,而是带有道家色彩的驾鹤升腾,表明他已登仙。从中可以看出,东北亚少数民族祖先崇拜中的思维发展脉络,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变化的,其中不只是血缘关系的深沉思念,也包括灵魂观念已经淡薄,从民族文化的意义上分析,是对“神”已远去后的人生哲理的深刻探讨。

这种祖灵崇拜的深刻变化,同样从太平洋彼岸墨西哥人的“欢乐的亡人节”中体现出来。在墨西哥柏克阿罗湖畔的达拉斯戈尼族,每年的11月1日、2日都在美丽的湖畔以人神共娱的方式欢度亡人节。入夜时分,于月色朦胧中,男女盛装,戴着古印第安人所崇尚的鬼(骷髅或头)假面去扫墓,邀请墓中的亡灵翩翩起舞,意在使那些长眠地下的祖先们来和子孙团聚,共同欢乐。开朗的墨西哥人就连纪念亡人节的食品也是奇特的骷髅糖!墨西哥人对这种骷髅糖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们用甜味祭祀死去的亲人,青年人也以骷髅糖作为馈赠情侣的礼物,寓托祖宗保佑的心愿。每到亡人节不但市上大量出售应节的骷髅糖,还张贴骷髅美术画,颇似中国春节期间的年画。这不能说不是现代版的骷髅崇拜、怀念祖先的一种极为开朗豁达的纪念形式。其与原始葬仪和祖灵崇拜相去巳远,且颇具新意,但此新意也是有其原始民俗信仰的深刻渊源的。

科赫·格伦堡谈到巴西印第安人时说:他们认为“鬼魂附在面具里,面具体现出鬼魂。所以当舞蹈者戴着这种独特的面具的时候,鬼魂就一直附在他的体内。”可见先民源于灵魂不灭的观念,想出了用假面代替鬼魂并控制鬼魂的办法,这也是基于原始宗教心理的一种艺术性创造。而早在中国黄帝时代就有“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弋扬盾,帅百隶而时难(傩),以索室驱疫,大丧先柩”的方相氏等“魃头”(鬼面)的傩舞了。这种出于幻想和艺术的模仿,更便于达到娱神移情的目的。所以不论中外,在这种祭祀亡灵的节日中,假面中的祖灵,始终是善良的保护神,与子孙同乐,降福于宗族,它与另外意义上的象征恶灵、凶鬼的骷髅不同,它不是死亡幽谷,而是欢乐的源泉。这也是历史上东西方骷髅神的祖先崇拜伴随社会进步而发展的一种必然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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